半個蛋糕/Mayi

幾天前我和第一次到日本留學時的香港同學E小姐見面。(注:E小姐在《一點甜》是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呢!)數數手指,對上一次哥哥還是嬰孩,差不多八年不見。她剛過生日,而且真的很久很久不見,於是約她吃晚飯。

我們都是談「近況」-這幾年如何、家人如何、工作大概如何、跟誰和誰還有聯絡、誰和誰已經失去聯絡之類。臨走時我還抱歉說:「我記得你喜歡吃蛋糕的,但今天要帶哥哥和弟弟,實在沒有手再買一個蛋糕給你了,對不起。」她笑說:「是嗎?」我還反問:「你不記得那半邊蛋糕了?」她忘了,可是我還很記得。

第一次到日本留學的五月,那時算是和兒子的家人確認了關係,週末都會拍拖去。有一天他說要早點回家,於是坐地鐵到他泊車的地方,然後開私家車送我回學生寮。那時我們手牽手離開地鐵站,就行到階梯時,突然他甩了我的手,他眼睛看著前面不遠的一個大叔。我奇怪,他說:「待會跟你解釋……」

此時我們已行到大叔附近,不知道是誰先發現誰,兩個男人有默契地「おー」的一聲打招呼。我那時還在兒子的家人旁邊,但我不知道大叔是誰所以不說話只是跟著走。他們嘰哩咕嚕地交談,應該是認識的吧?然後大叔突然間向後面的我打招呼說:「你好!我是A先生!初次見面呢~」我心想真巧,兒子的家人也是A先生。我微笑說:「A先生你好。初次見面多多指教。」

然後大叔又轉向兒子的家人,以高速日語連珠爆發地發問,大概是:她多大了?來了多久?讀那個大學?之類。兒子的家人就代我回答,還不忘補充一句:「她日語不好,你問我就好了。」他們並肩一起走,我就安靜的跟在後面。

不是說要到泊車的地方嗎?離開車站已經一段很遠的路,我們似乎已行到民居的地區,街燈很遠才有一盞,四周都是相似的房屋,路很筆直可是每條都差不多。一個人的話肯定走失,我就只好緊隨這兩個男人。這時我看見大叔的另一隻手,拿著一個蛋糕盒子。

終於到了一個平房門口,大叔拿鎖匙開門,他又轉身跟兒子的家人嘰哩咕嚕的說,我只能聽懂是關於蛋糕的。大叔家的狗也跑出來迎接他,很漂亮的一頭金毛尋回犬,牠打量我、我就讓牠嗅嗅我的手、再摸摸牠。

兒子的家人不停擰頭,說不用,這時大叔轉向我說:「你喜歡吃蛋糕嗎?我送給你。」這大叔真親切,可是兒子的家人很不領情,不停說不用。但大叔沒有理會兒子的家人,向我親切的笑叫我稍等一下,然後一個箭步跑入屋了。

我望望兒子的家人,我都不敢說話只敢打眼色說:「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?」兒子的家人無奈的笑笑說:「他是我爸爸,這是我家Lily,這是我家,車就泊在旁邊。我本來打算叫你在車站等,然後我回家開車來接你,可是就遇見我爸爸了。」

What?!爸爸?!阿兒子的家人你的演技真的一流表現得十分疏離啊跟這個大叔,不,是世伯才是。我應該一早猜中的當他說他是A先生的時候!可是這個世界有多少人姓陳就是有多少人姓A,這麼普遍的姓氏,聯想不到也很正常啊!

我就打兒子的家人肩膊:「怎麼不早點跟我說他是世伯!我剛才有沒有表現得很笨拙了?糟糕了我妝容是不是有點溶了?」這時大叔(世伯才是)出來了,他拿著剛剛那個蛋糕盒子,裡面有半個蛋糕。他說:「好吃的!拿回家吃。K會送你回家,晚安了!」我收起了蛋糕,以我有限卻是所知最有禮的日文道謝和道別。

兒子的家人在車上不停碎碎念:「糟糕了,今次糟糕了……」說實的我有點生氣,糟糕是因為不小心讓你父親看見我嗎?兒子的家人也很坦白:「太早披露了你固然是其中一件糟糕的事,可是你手中的蛋糕是另一件更糟糕的事。」就只是一個蛋糕啊!而且又不是我自己開口說要。我相信我面色已經夠黑。

兒子的家人好像知道不能再隱瞞我什麼就坦白說:「其實今天是哥哥的生日。(什麼你還有一個哥哥?)你想像一下,我媽媽回家發現生日蛋糕還未吹蠟燭就消失了一半,會怎樣想?所以我才一直為你拒絕蛋糕啊!現在糟糕了,我應該怎樣跟我媽解釋?解釋我的女朋友是一個能吃掉半個蛋糕的女生嗎?」

我望住膝蓋上的蛋糕盒和裡面的半個蛋糕,覺得超級不好意思,因為我不認識的哥哥的蛋糕給我吃了一半了。我超級內疚:「那怎麼辦?其實這麼大個蛋糕,我吃不完。」兒子的家人說:「分給E啊!她之前幫我開門,當作謝謝她~」

回到宿舍我第一件事就到E小姐的房門找她,開宗明義的說:「有蛋糕,K給我的,你要不要?」E小姐沒有拒絕,我們在pantry把蛋糕分了一人一半然後放回冰箱。她後來還跟我說:「蛋糕很好吃,謝謝。」

十二年後我重提這舊事,E小姐忘了那蛋糕,不過聽我說了這段故後,她好像又有點印象。她笑說:「那蛋糕根本是預言啊。」我抱住那個長得很像爺爺的弟弟說:「對啊,已經預示我將會是A家族的家人所以預先分了一半來吃吧。哈哈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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